抄袭了别人的电影解说文案,追剧短视频背后的侵权新动向 侵权者又被他人抄袭

影视剪辑的池水不断扩大,版权问题也逐渐浮出水面。在询问了几位影视剪辑博主及MCN后,北青报记者发现,多数人对此并不重视。事实上,侵权一直是群体默会,行业内已经生成了一套规避侵权的技巧,过度担心因版权问题被起诉是“想太多了”。

北青报记者试图以学员的身份向MCN表达对版权的担忧,一家MCN机构承诺,已经播出的电视剧、综艺都可以放心做,机构会提供影视资源及获取渠道。此外,对方声称,“避开版权最好的方法是做国外的,韩剧、美剧、泰剧没有版权问题”。

事实上,海外影视作品并非没有版权问题。长久以来,国家广电总局和文化部也在持续对海外影视资源进行管理。

2021年6月,江女士发布在平台上的35条泰剧《天生一对》全部因涉及版权问题下架,“说泰剧没有版权问题,是因为泰国人不可能找你,但如果国内某长视频平台要引进这部剧,版权问题就又存在了”。

目前,短视频平台内的影视剪辑,几乎都转向了影视解说,“原本纯粹把电视剧剪辑后加上音乐、封面和简介,解说要加自己的声音和文案进去”,这是一种规避版权问题,以及抄袭、原创度低问题的策略。

当然,也有短视频影视剪辑MCN做的是合法行当——接任务做宣发。

对“侵权者”的二次侵权

江女士发现,影视解说的难度远远大于剪辑,形成自己的思路很困难。随着影视解说的发展,一批为节省精力、“投机取巧”的衍生行业应运而生,抄袭、搬运不衰反兴,甚至出现了批量提取文案的软件,把他人的解说文字提取出来做一些改正、错位,就是自己的文案了。

更为严重的是,行业内还出现了全盘搬运他人成果的产业,市面上流传着大量搬运、抄袭他人现成视频的课程抄袭了别人的电影解说文案,造成了对“侵权者”的二次侵权。

在某影视解说交流群中,北青报记者在群主分享的免费资料中发现了五六份“搬运技术解说”“批量快速搬运”教程。打开部分教程,北青报记者联系到了两位做剪辑搬运的师徒进行咨询。师傅表示,自己亲自剪辑解说每天花费3个小时太浪费时间,电脑搬运一个作品只需要3分钟。对于搬运的原作者会不会起诉的问题,对方很肯定地表示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他自己剪辑的作品也是抄袭的,大家都没版权”。

在影视搬运的一段教程里,一位教学者直言:“比自己找素材、看电视节省不止一点点,更容易上热门。”再加上有了账号解封的庇护,搬运他人作品成为一件违规成本更低的事情。

“封号解封”成新生意

在一些影视搬运从业者的朋友圈里,每天会出现大量的招生宣传。北青报记者发现,他们在做另外一笔生意——“平台评级封号解封”“批量搬运,包括解评级搬运、原创度低、作品违规”被打包在同一套一对一教学之中。

在某短视频平台上,如果被系统检测到经常发布广告或搬运视频多,账号会被评级处理,处罚是后续将减少作品推荐,甚至会被封号关进“小黑屋”,用户被判评级及封号的申诉机会只有一次。

据他们在朋友圈所晒出的图片显示,大量被评级“原创度低”的账号恢复了正常,不管受到了平台的何种处罚,不管此前是否用完了申诉的机会,在他们的“帮助”下都可以顺利解决。

二次创作与侵权边界在哪儿

从事短视频影视剪辑将近两年,江女士发现,最初加入的一批人很多都退出或转型了。流量池被不断瓜分,做了这么久,“一共也就赚了几千块”。与那些“月入几万”的宣传相比,江女士看到更多的,是底部年轻人的迷茫。

一批人退出了,源源不断的新人又继续涌入此行业,试探着平台与规则的边界抄袭了别人的电影解说文案,探索新的规避措施,寻找逐利空间。

哪怕不想投机取巧,真正用心做的人也会因无法摸透二次创作与侵权的边界而感到为难。拥有百万粉丝的博主“剪刀手轩辕”曾提出,希望版权方与平台之间都可以达成共识,明确什么样的内容、超过多少时长的剪辑算侵权,允许何种程度的二剪二创,区分用心制作的二创视频和切条搬运。

北青报记者在调查中发现,很多影视剪辑者并不明白,他们的作品被下架到底是因为侵犯了影视剧原创IP的权益,还是因为侵犯或者抄袭了其他已经侵权的影视剧短视频剪辑作品。

律师说法

建议压实短视频平台主体责任

擅长知识产权案件代理的律师王军告诉北青报记者,如果短视频平台与剧方及影视出品方不存在影视宣传推介互动的关系,未经片方许可自行剪辑上传影视剧短视频,这是一种侵犯权利人著作权的行为。

2021年12月16日,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发布《网络短视频内容审核标准细则》(2021),其中第93条规定,短视频平台不得出现未经授权自行剪切、改编电影、电视剧、网络影视剧等各类视听节目及片段。

全国政协委员、中国电视剧协会副会长刘家成于今年提交了《关于加大短视频侵权惩治力度和创新授权机制的提案》。提案中强调,“法律规定的‘避风港原则’成为短视频平台逃避责任的借口”;“短视频平台碎片化、快餐化的内容呈现方式严重破坏了文艺创作的深刻内涵和精神价值”。

在刘家成看来,侵权行为难以根治的主要原因有三点:“一是很多短视频创作者的版权保护意识不够;二是短视频平台受经济利益驱使,默许甚至纵容侵权行为,主体责任缺失,针对侵权行为的监管措施和技术手段严重不到位;三是针对短视频的侵权行为,行政、司法救济相对滞后。”

对此,他提出了三点建议:一、压实短视频平台保护知识产权的主体责任;二、加大对短视频平台侵权行为的打击力度;三、在“先授权后使用”的基本原则下,建立短视频二创授权机制。

记者手记

平台如何在流量增长与知识产权保护间找到答案

据中国网络视听节目服务协会去年6月发布的《2021中国网络视听发展研究报告》,截至2020年12月,我国网络视听用户规模达9.44亿,短视频用户达8.73亿。作为不断追逐用户增长的短视频平台,一个底层逻辑就是,扶持用户喜欢的内容,让同类型内容源源不断生长,继而拉出一条漂亮的用户增长曲线。

内容热度不仅影响着平台的扶持策略,也决定了创作者选择在哪个赛道投入生产、积累粉丝,最终实现变现。

2020年至今,伴随线上娱乐需求的增长,一条围绕影视内容的短视频侵权产业链正在形成。在链条的一端,塔尖上的创作者完成了财富的原始积累;另一端,短视频平台跑出了上扬的增长曲线。

最近一年,随着版权方的维权增多,不断有侵权短视频账号被要求内容下架甚至封号,但在短视频平台上,侵权的影视内容如同野草焚烧不尽。也许这条灰色产业链背后的增长曲线,可以给人启发:追逐流量的平台,如何在流量增长与知识产权保护之间,找到答案。

文/北青暗访组统筹/满羿